回王爷,” 王彦躬着身,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,“世子爷回来就…就昏睡过去了…这药…药性太猛…喂…喂进去就咳…只…只勉强灌下去小半碗…老奴…老奴实在是…” 浑浊的老泪顺着深深的皱纹滚落,滴落在冰冷的地砖上。
“知道了。” 朱棣打断他,语气不容置疑,带着一种斩断所有软弱的力量,“用最好的药。王府库藏,任你取用。北平没有,就去山东、去辽东寻!不惜一切代价。” 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榻边小几上,那只白日里被遗落、此刻已被王彦仔细擦拭干净、重新盛满了温热参汤的青玉药碗。碗壁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柔和的光泽,映照着他玄甲冰冷坚硬的轮廓。
朱棣沉默了片刻。忽然,他伸出那只沾着血污、硝烟和城外焦土的手,动作有些突兀地,端起了那只温热的药碗。
王彦惊愕地睁大了混浊的眼睛,嘴巴微张。
朱棣没有看王彦。他端着那碗温热的参汤,走回儿子榻前。他没有试图唤醒或喂药,只是将碗沿轻轻凑近自己冰冷的玄铁护颌。浓重的药味混合着参茸特有的苦涩甘辛气息,直冲鼻腔。他闭上眼,浓密而锐利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浓重的阴影,鼻翼几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。仿佛在深深汲取那碗中升腾的热气,又仿佛在感受那药汁里蕴含的、属于儿子的最后一点滚烫生机。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,在那张冰封的脸上稍纵即逝。
,!
【仪华…】
那个名字,带着无尽的沉痛与无法言说的思念,悄然划过他坚硬的心防。
【若你在…高炽何至于此…】
【是朕…无能!护不住你…更让高炽拖着这副残躯…为朕担惊受怕!陷此绝境!】
【这恨…朕从不曾指向你分毫…只恨朕自己!恨朕当年的狂妄自大!恨朕的犹豫不决!恨朕如今的…软弱无力!恨朕…不能两全!】
这无声的嘶吼,裹挟着滔天的恨意与自我厌弃,如同淬毒的匕首,狠狠地、不留余地地反噬向他自己!是他当年的错判与无能,才让仪华心死入空门!是他如今选择的这条“天命”血路,才将病弱的儿子拖入这万劫不复的旋涡!一切的根源,皆在于他!在于他不够强!不够狠!不够…绝!
“咔嚓!”
一声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!
那只温润坚硬的青玉药碗,竟在朱棣无意识骤然收紧的五指下,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裂痕!滚烫的参汤顺着裂痕汩汩渗出,灼烫着他覆甲的手掌,他却浑然不觉!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,在烛光下骤然翻涌起狂暴的、自我毁灭般的恨意旋涡!指节因用力而发出轻微的“咯咯”声!
王彦吓得魂飞魄散,“扑通”一声重重跪倒在地,额头触地,浑身抖如筛糠:“王爷息怒!王爷息怒啊!是老奴无用!是老奴…”
朱棣猛地惊醒!狂暴的恨意如同潮水般退去,只留下更深的疲惫与一片荒芜的冰冷。他看着手中布满裂纹、汤汁淋漓的药碗,看着跪地颤抖如秋叶的王彦,看着榻上被惊扰而蹙紧眉头、发出微弱呻吟的儿子…眼中的一切情绪瞬间冻结。他松开手,任由那只碎裂的药碗跌落在地毯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,温热的参汤迅速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洇开一片深色的、绝望的痕迹。
他不再看任何人,转身,玄色的大氅在身后划过一个冷硬无情的弧度,带起一阵裹挟着硝烟与血腥的寒风。
“看好世子。”
留下四个冰冷的字眼,如同掷地有声的铁块。他大步流星地走出寝殿,沉重的脚步声迅速消失在门外长廊的黑暗中,重新没入等待着他的、更加残酷的血腥杀伐。束额下那狰狞的伤口,在夜风中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,如同对他无能的永恒嘲弄,亦如一道无法愈合的血色菩提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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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## 三、寒刃映心·尘烬余温
庆寿寺后山,风雪呜咽,如同万千怨魂在松林间穿行哭嚎。冰粒抽打着禅房单薄的窗纸,发出密集而令人心焦的“沙沙”声。山下北平城方向的震天杀声已然止歇,但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与焦糊味,却如同附骨之蛆,顽固地盘桓在空气里,顺着每一道缝隙,钻进静尘师太(徐仪华)每一次微弱的呼吸。
禅房内没有点灯,一片死寂的、令人窒息的黑暗。唯有墙角红泥小炉里,几块将熄的炭火顽强地闪烁着暗红的微光,如同垂死者最后的心跳,勉强勾勒出她跌坐于蒲团上的、凝固如石的轮廓。灰色的粗布僧袍融入无边的墨色,仿佛她整个人都已化作了这禅房阴影的一部分。
白日里那炼