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当然不能说,但什么也不说,也是一种回答。
“你知道,你为什么中埋伏吗?”袁文说:“因为你江湖经验不足,太年青,一个聪明的人,要能看得懂圈套和结局,对任何人都不抱幻想。尤其对自己,永远不要高估自己,不要轻易将自己孤舟一般送入大江大海的险境中。”
王昂点点头,“嗯”了一声。
“你不知道江湖险恶。”最后,她认真地说:“你永远,永远,不要相信任何人。”
“你都不能相信吗?”
“是的。”袁文严肃地说:“我比任何人都更不能相信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我有毒。”袁文淡淡地说:“和我在一起的人都没有好下场。”
“我不怕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干我们这行,随时都可能牺牲。”王昂同样淡淡地说:“我己经死过一次了,我还怕什么。”
***
温政一连几天都没有回来,和他一起出去办事的,还有老张。
每天,七叔都会时不时站在大堂外面看看,首到打烊才悻悻而回。
随着时光一天天流逝,一向沉稳的他,脸上的忧虑越发显现,人也越发沉默寡言。
根据温政走前的安排,他暗中调谴了更多的袍哥来护卫糟坊。尤其加强了对袁文的保护,但又不限制她的进出,让她完全的自由。
袍哥、青帮、洪门是三大帮会之一,袍哥势力主要在西川、重庆,在蜀地有“一绅二粮三袍哥”,人数众多,几乎是“明末无白丁,清末无倥子”。
后来沿长江而下,在武昌、上海有了一些根基,温政作为一个公口的“舵把子”,将七叔等人带到了闸北。
在上海,袍哥不及红帮,即洪门,更不及青帮,但在这一条街,却是举足经重。
糟坊,又叫烧坊,经营一个糟坊,老板时常要出去办事,本来是很正常的事情。
七叔却越发忧心忡忡。温政走的很匆忙,一定有大事发生,才会在如此微妙的时刻,决然而去。
他在老板身边很多年了,隐隐约约感觉老板瞒着糟坊的人在做一件隐密的事,街道上不时有宪兵车、警车驶过,白色恐怖的紧张、压抑的氛围愈发浓烈,报纸上报道说,共产党的一个据点被侦破,几个重要人物在开会时被抓捕,关在龙华淞沪警备司令,很快被枪决了。
王昂还是每天去同一个地方躺着,身边的乞丐渐渐的多了起来,也许,这个世界上,最不缺的就是乞丐。
他身边有时候还有一只猫,这只猫有时在呼呼大睡,有时懒散地看着天空,仿佛陷入了冥想,谁也不知道猫在玄想什么。
袁文有时也去看他,往他面前的盆子里扔几个铜板。
有时索性去商家借张凳子,坐在王昂旁边,行人看得目瞪口呆,她却笑得娇肢乱颤。
奇怪的是,王昂身上也不臭了,没有怪味了。
吴妈却认为袁文是狐狸精,她在给儿子食物的时候,小声提醒儿子:“侬脑子进屎啦,侬少和那个狐狸精在一起。”
王昂不听。
吴妈一边做事,一边喃喃自语:“我看大佬倌都被这个狐狸精迷住了,筱记永盛烧坊迟早要毁在这个女人手里。”
忽然又感觉失言,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,忙掩住了嘴,在心里暗暗念了几遍“南无阿弥陀佛。”
日子就这样看似平静地过去了。